2015年2月2日 星期一

互斥事件的互餘類型(中)

我上次寫正式的網誌已經是幾年的事情了。

我開始寫得比別人晚,也結束得比別人早,那段時光彷彿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巢,可以在夜深人靜時,對著樹洞說出心底最深的話。回想起來,我的彼時驚人的短暫,卻紮實無比,鍵盤的敲打聲像是穩固的啄、啄、啄,構築成一個隱密卻寬廣的居所,好像所有少年的我都揮霍在那個深穴裡,迅速而放縱。而我還來不及好好收尾,就姿態狼狽的被拋出那個類似小宇宙狀態的空間,繼續在此世真空飄浮、旋轉。而過了兩三年平台也終止了服務,像是宣告一部分的我也被黯淡的終結。

以前我的網誌名稱就叫做「互斥事件的互餘類型」,而且它真的如同我自己的小窩,有房間、浴室,甚至是陽台,我是以這樣的心情在經營它的,分在浴室下的文章我會加密,就像儀式性的鎖門一樣,而我當時還願意或者能夠交付一把鑰匙,允許他人走進我的房間。

他說對他而言,重要的人就是能夠進入他的房間,隨手拿起一件物品把玩詢問故事的那一個。

互斥事件的互餘類型是一個我很迷戀的數學集合類型,也是我最後一個用作網誌名稱的題目,從那之後我就再也無法更換它,近乎偏執。如果有兩個事件A, B無交集,那麼它們彼此互斥;而在一個樣本空間中──一項試驗中一切可能發生的結果所成的集合──扣除一個事件後,剩下的事件稱為餘事件,若恰巧這個空間裡只有A, B兩事件,則A, B互餘(互為餘事件),互斥不一定互餘,在文氏圖上就像茫茫人海裡隨機兩個飄零,互不相涉的陌生人,我中無你,你中無我,倒也無妨,但要是要一起面對世界末日,成為最後的人類,我和你相加就是全部,到了互餘的程度,那麼我們真的全無關係嗎。我對於互斥事件可以推到互餘這個特殊的情境是很著迷的,它像是一個精準的隱喻,充滿張力、熱情與奮鬥精神,無論隔閡如何絕對,依舊不畏歧異的去尋求聯繫。

我沒注意到它同時也是危險的,因為互餘事件必然互斥。

狂飆戛然而止,靜寂無聲,我重回到軌道上仔細諦聽日子,這次我重新鎖好門,出門,任憑門外人來人往,門內飛旋得稀薄的空氣下沉,沙擺左盪右晃,逐漸遁形消逝,經歷了一場世界的大幻滅,好像很接近末日,卻也未曾到達,原來幻滅的是我自己的集合──一項試驗,而原來這並不是唯一的一次,或許對整個系統而言也不重要,無論於我──原來滅也似幻。被拋出的我繼續著看似再平凡不過的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毀壞過,但我了解就算是重鎖上的潘朵拉的盒子,也已經有些什麼烏壓壓的飛走了。

互斥事件的互餘類型這個對我意義深重的比喻我未再向任何人提起,也再沒有人耐心聽完我第一次在電話裡解釋我對這個聯想的興奮,沉默了一會兒低吟著感動的嘆息。有一次我對一個新朋友嘗試過,但當我用心畫著圖解釋的時候,只收到了不解的表情,最後不耐卻有禮的轉換話題,這之後我們維持著相當好的關係。我驚奇的理解到,原來這才是人的社會常態,從此我了解自己已經告別那段激烈追求絕對嵌合,擁抱矛盾的時光。每個人的確都有自己的小房間,每天夜裡會進去,想休息時會進去,鎖上門,蓋上被子,然後到了白天,又鎖上,離開,來回進進出出,不相打擾,卻也不損親密,後青春的親密是相對而平衡的,安穩,帶著一點安全的陰影。

在我荒廢網誌的這段時光,我的生活像是雲霄飛車,衝到我所能及的最高點,再急速俯衝而下,一開始離開網誌完全出於我的揮霍,後來離開網誌是因為我不忍直視我的揮霍,就像重回首兒時的秘密基地,卻發現我們秘藏的樹洞裡早已塞滿枯枝樹葉。之後我很認真地過著原來並不熟悉的現實生活,彷彿我剛從夢中走來,初次相見充滿膽戰心驚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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