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5日 星期一

寫給我即將遠行的虛無朋友

平常會寫到的都是差不多的人,今天寫給我即將遠行的虛無朋友,還有這一年來壓力無窮大的我自己,以及很關心我的依婷,我有看到你傳給我的照片,要對自己好還有賓州大雪的那一張。

我親愛的虛無朋友,你看得到也好,看不到也罷,告別的話我對你已經說得很多,再多一分對你來說是過份了,但再少一分對我來說難以擔待。

很多人都覺得我壓力很大,會問我好不好,我也會很直接的回答不好,但是我從未說明為什麼。我的確是應該壓力很大,這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大四的時候就已經以一個大概是要去地獄吧的心情來為自己的延畢生活作心理建設,因為我會失去所有習慣的人與生活,集中去面對自己心裡的大黑洞,沒有分心的餘地。在大家都還沒畢業,但原有的生活交集都慢慢剝離,我已經很清楚感覺自己有比較辛苦了,大五那簡直就是,wtf.

考試的壓力也的確很大,倒數不到一個月才真的靜下來讀書,而且我還同時需要去上班,儘管真的也滿痛苦的,也是在我停下來想到還有多少東西沒念的時候痛苦,稍微揪心一下,唸書的當下我都滿從容平靜的,念文學史時我甚至還滿快樂。

報告的壓力、考試的壓力、同時打工的壓力,還有家庭的壓力,我想在我笑著回答「不好啊哈哈哈」、「怎麼會好呢哈哈哈哈」,可以被理解的是這些,可是我心裡很清楚,這些都遠不及我親愛的虛無朋友帶給我的心理壓力。我又不是沒趕過報告。

我對虛無朋友的第一印象其實很差,並不是說我感覺他是個多糟糕的人,而是我覺得他不快樂,而且他把不快樂全部收在一個比較接近狂歡的氣氛底下,而我本來就跟狂歡的磁場互相排斥。平常倒也還好,反正互不相犯,我沒有預期我跟這個人會有些微、任何、一丁點的關聯,雖然我對他的不快樂感到遺憾,但那跟我也沒有關係。

所以他第一次問我問題的時候我嚇死了,對我來說情境結束後,他應該要從我的世界裡完全消失才對,幹嘛突然復活是鬧鬼嗎orz但我還是秉持著一個館員進行參考服務的專業素養和做好事的心情──雖然我短期內可能不會成為一個圖書館員──好好的聽他說話,回答問題。

雖然有一定的衝突感,但我覺得就跟在櫃臺本來就會遇到很多匪夷所思的讀者一樣(雖然我也只有實務課輪過三次櫃臺啦),到此為止我覺得一切都依舊自然合理,我把自己當作一個很功能性的角色,沒關係啊你有需要,能力範圍內我都可以盡力滿足你的需求,沒有需要的時候我們就離開,滿足讀者需求是我四年來被嚴重洗腦的最高服務標準。

在我的理解裡面,我的虛無朋友很需要被信任。我覺得我不能一邊告訴他,可以的你一定會找到願意相信你的人,可是我自己卻因為和他相連的一切負面標籤對他有所偏見,懷疑我自己對他的判斷,這樣我也太糟糕了(現在想想我幹嘛這麼老實咧弄得我好累啊),所以相信他變成我這近一年來很偏執的一個信念,到現在還是一樣。

其實我們兩個價值觀有很像的地方,憂傷也很像,但是個性也有在這個社會上被定義為極端不像的部分。我要相信他,就是要在一個完全沒有外部訊息的狀態下,完全信任我自己的直覺,就算我本來就不是很相信自己的人,就算我的直覺跟很多外在的聲響相抵觸,我要抵抗圍繞著他的偏見,還有我們兩個所有的格格不入。

在這之前我身邊最跟我格格不入的人是BC,雖然我跟BC看起來格格不入,但我們有社會關係跟記憶作後盾,可以減輕我的分離焦慮,但我對我的虛無朋友有的就只是一個偏執的信念,信念這東西感性太多了,而感性是沒有秩序的,沒有秩序就難以令人理解,我自己不能理解,我也害怕他不能理解,難以理解就疏於表達,凝滯在心,我覺得我不被理解的事情已經很多了,為什麼還要再多,這讓我情感負擔很大。可是也因為除去了很多外在的連結,我就必須很誠實的去想,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裡,我面對的瓶頸是什麼,我對人的期待是什麼,有沒有偏差。

感性與誠實在我的經驗裡面都和傷害連結在一起,可是我覺得虛無朋友完成了我所有對於感性和誠實的需要,不管對他來說是順便還是什麼,只是我越感性越誠實,我就越覺得自己在重蹈覆轍,於是虛無朋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我人生中對人所有的心結都跑了一遍。我對虛無朋友的感情很深厚,可是我從頭到尾都覺得這不合理,甚至非常荒謬,這個感覺很像你把自己放在浮冰上,有一種著陸的錯覺,但是你又知道那浮冰隨時都會離開你,這個時候你會反問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可是你的確感到安全,那這個安全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我常常意識到分離,我對分離這件事的感知程度敏銳到常人無法想像,但從我一開始認識你我就知道你要走了(雖然你拖這麼久才走成^_>^)。一切加總起來讓我想起了憂傷的嫖客這首歌,我這一輩子大概沒什麼機會成為一個嫖客,但這一年來我的確覺得我們都超像這個嫖客的,我本來想,有一些時光我們很認真聽彼此講話,還有聽懂,其實已經很好了。在日本的早晨,我看到你對我說,宇宙一定可以回應我,把那條其實我不是很知道怎麼鋪整齊的棉被哭濕了,我覺得我不用等宇宙回應我,我聽到這個世界上有人這樣對我說,已經可以了。你好好去流浪,我好好延畢去面對暗黑宇宙,聽看看宇宙想對我說什麼,從此以後我們就沒有關係了,結果這三件事情都沒有完全成功。

儘管後來我壓力越來越大,但我對自己曾經賦予的情感與信任都未曾後悔過。那份偏執的信任對我來說雖然是個危機,可是也是當我覺得很多事情都沒有在它應在的軌道上,讓我怎麼也想不通時,唯一說得過去的事情。

很諷刺的是最後這個壓力狀態的解除還是因為我的虛無朋友,最後我已經什麼功能都沒有了,這其實是一個比較正常和人相處的狀態,可是這一年來一時之間失去功能這件事讓我很沒有著力點,有時候我會想,拜託你,做點壞事吧利用我一下也好啊,我可以趕快推翻一切假設,把整場相識當成一次莫名其妙的錯誤,證明我賭錯了,結果沒有,上天沒有應許我。所以我很謝謝我的虛無朋友,在最後突然想起來我的長才,讓我終於覺得這一年我是真的有認識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出現了某種哀傷的幻覺,雖然這一切也只是剛好,但我覺得如果沒有轉折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實在岌岌可危。

我覺得在一般條件下你已經不可能忘記我了。(我傷感的疆域真是無遠弗屆應該滿駭人的吧~)我要的就是這個,只是這樣而已,說說話,可以哭,我的感性和誠實被接受,就只是這樣而已,依婷跟我說這其實很難,親愛的朋友,這很難,你可以理解嗎。

然後祝福你的憂傷可以再少一點。雖然我知道你應該本來就比我平和圓融多了。(誰像你這麼激烈)

祝你平安。